永远零一天

“Throw the emptiness out of your arms to add to the spaces we breathe…” - She/They

Act 3



他被推搡着,沿着黑不隆咚的利菲河,沿着堆砌着水泥和瓦砾的奥康纳尔大街蹒跚前行,肩膀因时不时承受身后男人的压力而紧绷绷的。他的恋人怎么都闹不够,把他整个人当作树,一门心思往他最孤僻最单薄的枝桠上攀爬,连嬉玩时都想把他牢牢抓住,抑或只是想成为寄宿在他这棵树上的绞杀藤。他玩笑似地忸怩起来,努力地回避男人的戏弄,用胳膊格挡男人的袭击,面上浮露罕见的红晕。男人温暖的手掌揉他已经被蹂躏过无数次的,早已服服帖帖的后脑勺,笑声太过肆意,几乎有些刺耳。“这样就像寻常情侣一样。”他在令人透不过气的亲密举动间隙思忖,“或许轻浮和分裂症真的能传染吧。”

“喂,你想得太大声了!”莱尔·狄兰迪呵斥道,掸了一下他的侧脸。年轻的心理医生欲拍开那双惹事生非的手,莱尔却中途折返,将他挡住视线的头发捋往耳后,他便停止反抗,对自己的处境陷入无以理解的怔忡。莱尔则只是理所当然地揽住刹那的腰,强硬地向路灯暗处移动,刹那不得不跟上他的步速,否则就会被更高大强壮的对方拖向目的地,那将意味着屈辱。两个人一路磕磕绊绊,终于到达一家废弃的酒吧前。几截漏电的霓虹灯管戳在台阶边的水凼里,把遍布涂鸦的地面和油漆剥落的砖墙衬得更脏。

莱尔从皮夹克口袋里摸出烟,打了个响指,烟自己就着了,他满意地嘬了几口,将白烟喷到浑浊的午夜空气中。游动的白烟像丝又像蛇,蟠踞在酒吧蒙尘的防盗门上,变成一行白色的小字。他努力抻着脖子想看清,结果撞上了埋伏在一边窥视他的反应的莱尔。后者从胸腔里发出爽快的笑声,扭头的角度太大,嘴唇几乎贴到刹那的鼻尖。他顺理成章地把那变成一个吻,一个吻又乘以数个吻,两人默默伫立在瓦砾、电、被云霭遮没的月下,很久之后才记起来此的缘由。

“这里,这是我最初的记忆。”莱尔摘下手套,在沉重的大门上信手画圈,指尖所到之处现出烟熏似的木质,他用靴底踩灭烟头的火星。这儿既然是记忆之始,也就意味着对“洛克昂”的干预现在抵达了关键,黑发的分析师暗暗提醒自己。莱尔对他的微妙变化置若罔闻,兴致勃勃地述说往事。“直到KPSA的恐怖袭击前,我,尼尔,艾米还有爸妈都住在这里。那次爆炸不仅破坏了都柏林的主干道,还炸毁了我们家的房子,电磁脉冲使得通讯中断。驾车赶来接我的妈妈被困在断裂的建筑石材之下,困在车上的还有艾米,她刚刚放学,什么都不明白……我和尼尔两个人站在广场里目睹纪念独立战争的领袖们被冲击波震得粉碎,我晕了过去,醒来已经在看守所里。医院里挤满了被爆炸断送了整条胳膊或半拉身子的倒霉蛋,我和尼尔没什么大碍,在看守所呆了三天三夜。我被吓坏了,很多事情都是后来尼尔告诉我的,我几乎什么都不记得。后来就搬家了,一切照旧,除了爸爸不得不换了一个更轻松的工作以外。”他顿了顿,想起了什么便补充道。“他本来就不太好的记性严重恶化,没法胜任太繁琐的工作。”

“原来如此,这些从前都没听到你提过。”

“因为尼尔是不会和你谈论这些的,恐怕那家伙对任何人都说不出口吧。”

原本并不想让莱尔以为自己暗示的是尼尔,但对方比他还敏锐。如此一来,干脆就着这个话题问下去,刹那这么想着,朝着莱尔昂起头。“难不成你们彼此之间什么都会交流?”

不料莱尔却直接挡住他的眼睛,嘀咕着。“真是可怕的小鬼啊。所以说别那样看着我。”他的心理医生静静地在黑暗中等待,过了一会儿,爱尔兰人玩腻了这个把戏,叹息着松开手指。“是觉得有威慑力才瞪我的吧,就那么不信任我吗?既然谁都不信任,又干嘛非要做心理医生呢。”

“……对不起。”

刹那垂下视线,但莱尔察觉到他的不依不饶,讪笑着说:“不仅不抱歉,还打定主意要从我这儿挖到重要情报呢”,让刹那越发地内心歉疚。“其实只要你坦率地问我,就算是自揭伤口我也会痛快告诉你。”莱尔把他的手腕挟到嘴唇高度,碰了碰青年冰凉的脉搏。“这样你觉得够了吗?”

莱尔的安抚像溅入油锅的水一样,让他砰地一声又回到惶惑不安的边缘。浑浊的利菲河忽地呻吟起来,他的情绪起伏立即被莱尔感知到,男人侧身挡住了门,但他意志坚决,双手洞穿莱尔的腹部,像掰卷帘门似的拉开一个缝。他终于看清了那行白色小字:

“一场牺牲奉献得太久 

能把心灵变成顽石”  *


——


注释:引自《1916年复活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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