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远零一天

“Throw the emptiness out of your arms to add to the spaces we breathe…” - She/They

渴望爱情的拉达曼迪斯 2

第一章: https://lucrecia.lofter.com/post/298b12_7195941

——

他在黑暗中走了很久很久。

等他的双眼能够视物,他已经来到了一座铁桥的入口。

加隆远远地走在他身后十米开外。

那是一座铁链连接而成的桥,每行走一步,都会从谷底传来深邃的咆哮声。那兽嗥般的巨响渗入久未上油的关节,使得从鞋尖绽出的脚趾也随之战栗。项圈般的黑夜荡漾开来,环绕的是无法反射任何光亮的海,以令人胆寒的涛声击打着数不清的礁石。

这是无人涉足过的深处,他想。这里不是处决用的冰狱、滚石狱,这里——难道是塔尔塔罗斯?拉达曼迪斯不觉攥紧了拳。他以同等的赞叹和恐惧,去设想塔尔塔罗斯能够施展的刑罚。只有如雷贯耳的恶,才够得上接受这样的极刑……

不知不觉中,拉达曼迪斯放慢了脚步,而加隆不知何时已赶上了他,甚至走到了他的前面。

犹如两个光点,他们在一条铁蟒般上无声挪移。

拉达曼迪斯没有质疑为何加隆成了引路人,他也没有想过为何加隆比他还要熟悉此地。黄金神斗士脚踝甫一抬起,足音就已被吸收。他走得又快又小心。桥越来越宽,空气越来越湿润,他甚至听见了真正的大海的呼唤。

在水波的微光下,加隆脸上显出克制的兴奋。拉达曼迪斯随之警惕起来。加隆此时若想离开,不是轻而易举吗?阻止加隆也没什么意义了,拉达曼迪斯已经无法催动小宇宙来祭出绝招。手仍然习惯性地摆出架势,连翼龙自己都觉得荒谬不堪……

尽管空气越来越冷,他的身躯仍旧不断渗出冷汗。

一座高高的峭壁堵在正前方的路上。勉强能看清峭壁下垂直的凹陷。

那像是一个山洞。

不!那是一个监牢。

昔日的冥界判官诧异地瞥了瞥加隆。这一幕,他感到似曾相识。

可以肯定的是,他们已经来到了冥界的最边缘。甚至有可能,他们已经不在冥界了!

“咔”地一声,一块石碑坠落在拉达曼迪斯跟前。他借由海水的反光辨认上面的铭文,上面的内容令他大为震惊。

斯力奥海峡是当年撒加囚禁加隆的地方。不久,被囚者命运颠覆,而囚人者作茧自缚,成了欲望的俘虏。

加隆用石子在地上刻画着,拉达曼迪斯辨认出那是航海神的符文。像回应召唤一般,岩石中喷出一股海水,倒映出岸边风干的树枝,被腥咸的海风拂动。一颗星星失足掉进了池里,水燃烧起来,慢慢淹没了黄金圣斗士的足踝。拉达曼迪斯眨了眨眼,方才那魔幻的一幕却已杳然无踪。拉达曼迪斯环顾四周,只来得及窥见一缕萤火飞向峭壁深处的黑暗。

“在这儿。”习习微风吹动着加隆的长发,他嘴角扬起,将石子扔进海中。圣斗士动作利落,优雅中带着一丝残忍。“‘我’自这里而始。而‘你’,将在这里结束。”

昔日海龙的双眼闪闪发亮,像是掺入了失足星星的碎屑一样。我应该感到绝望,拉达曼迪斯想,可是我居然振奋了起来——



他们终于来到了斯力奥海峡的底部。天海相交,海水的色泽像玄铁一样沉重。

拉达曼迪斯站在一块黑色的岩石上,他并没有像加隆那样直接浸泡在海水中。他不禁想,加隆可有一秒钟曾被自己的邪念束缚?

他产生了一种怪异的念头。他觉得加隆好像很热心地把自己的历史介绍给他。加隆——既然一直想到什么就做什么,很少自我怀疑也很少后悔——他的言行不一定前后一致,却始终贯穿着明确的框架。

拉达曼迪斯和囚牢有很多相似之处,其中的讽刺不难看出;加隆把他们引见,宛如把鸟笼介绍给鸟笼。

陡然之间,巨浪大口吐出白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翻上战栗的层岩。狂涛怒卷,巨人似的铁桥节节倒塌如多米诺骨牌,在海啸之中瞬间消失无踪,拉达曼迪斯的立锥之地也遭到吞没。冥斗士连灌几口海水,冰冷让他胃里一阵痉挛。

加隆整个人浮在水面,燃烧小宇宙照得绕着他的海水格外清澈,能看清出海里悬浮的碎屑。他不动口唇即召来雷鸣电闪,头顶暴雨倾泻。力量从半神身上源源涌出,铸成一层水汽的铠甲。他海藻般的乱发随腥风飘摇,根根硬如玄铁,目光烧红如电。

仿佛他是一座灯塔,簇拥的是数以千计沉船的残骸。他吞噬了过往船只的生命力,以汲取他那可怖的光明。

拉达曼迪斯的骨骼咯咯作响,寒冷被海风与海水输送进了他的胸口,令他几欲溺水。空中下起血来,冰雹伴随血水砸进浑浊的大海中,使得拉达曼迪斯勉强浮出水面的脸庞被恶臭沾染。一个念头攫住了冥界判官,让他差点失笑,不小心又是一口海水灌下:显然,这儿仍然是地狱,他们从未真正逃离——而现在将要进行的,竟然是对亡者的审判!

他现在看清了,海面上漂浮着具具尸首,像是从遥远的地方被卷来的,却都绕着灯塔般的海龙漂动,形成一个不详的漩涡。尸体里有熟悉的面孔,还有一些拉达曼迪斯往日不屑一顾的昔日冥斗士。他看见米诺斯与艾亚哥斯也苍白地漂在水里,四肢俱僵,胸口裂开致命的空洞。他们各个翻着鱼也似的白眼,在海水浸泡中缓慢地迎来腐败。他还看见了死去的圣斗士,多数他都认得。他甚至看见了白发苍苍的教皇,失去了冠冕,那张扭曲的脸显然就是加隆的孪生兄弟撒加——不知何故沧桑异常。

此情此景,荒诞至极。更难以忍受的是,有几位冥斗士好像还没死透,拉达曼迪斯不愿直视他们脱形的身躯,耳畔却抵挡不住此起彼伏的呻吟。他双手死死抓住一根桅杆,他的意志力被死亡之海一点点吞噬,唯凭肉体的惯性维持住最后一点体面。海面上中映出即将到来的暴风雨,裹挟着死尸与一丝尚存的活人,蛮横地将被这名昔日的七海之首从各自的地狱之中召出,聚集到了此处,使这里成了比坦塔罗斯更可怖的所在。拉达曼迪斯凝神细听自己微弱的心跳,在绝望之中燃起小宇宙。

然而一切都晚了。

空气震动起来。

“你可知罪?”那声音霸道地贯穿天地,含有不可违抗的威严。“你可知罪,海龙?”

一道刀光劈开海面,加隆竟被击中,跌入漩涡之中,在拉达曼迪斯不可置信的凝视之中,像一片树叶一样飞快地沉了下去。

“你的惩罚,并非苦役,也非羞辱——你当毁灭!”

“不会有一片尸骨留存,不会有一个原子的思想活着——你将化为永恒的虚无,在这无涯的海中漂浮,关乎你的一切都将被抹除。你的惩罚,是从未存在过!”

海水像受伤的兽一样悲号,不知是泪水,抑或是海水,从眼眶涌出,形成小型洪流。这是加隆的眼泪,拉达曼迪斯想,不是他的。视线模糊起来,泪滚下鼻尖,拒绝在海里溶解。他的胸臆中充满了难以描摹的悲怆。

那个声音又问:“你可知罪,翼龙?”

那声音还在继续发问,拉达曼迪斯脑中嗡嗡作响,这声音使他产生莫大的痛苦,他必须要堵住耳洞,然而却抵御不了令他崩溃的疼痛。一名黑发的君主,赫然漂到了他的面前。他的五脏六腑全都剧烈地绞痛起来。

他已经不需要任何惩戒了。

一把剑递了过来。竟是那把刺死雅典娜的黄金剑。拉达曼迪斯终于忍不住大笑起来,哪怕最后一刻,命运还是富有幽默感。海水褪去,连那令人崩溃的声音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海妖的歌声。

拉达曼迪斯的手不再颤抖,他的手腕重新变得稳定,他的眼神重新变得镇定。

他已经没有存活下去的意义了。

回光返照一般,那双似豹似猫的眼睛再次浮现。那孩子站在街灯下,将煤灰抹在脸上,假装自己是身后扫烟囱大军的一员。

他还看见了穿着裙撑的潘多拉小姐,在用伞戳着这个孩子。

“这是我抢来的。”那孩子流畅地做了一个鬼脸。“我可不会分给你,哪怕你是教皇的妹妹也不行。”

潘多拉啪嚓一声扇了他的脸。那孩子捂着脸,发出满不在乎的大笑声。

拉达曼迪斯一剑挥出。

那柄剑呼啸着飞出数丈远,金光一闪,砍在海面上。黑色的海面急剧收缩,鲜血喷涌而出,随之还有隐忍的痛哼。

冥王最忠诚的党徒冷冷地看着加隆一脸愕然地捂着受伤的小臂,跌坐在已经冷却的火堆旁。黑风谷此时显得比之前更为黑暗,然而拉达曼迪斯却绝不会看错加隆苍白的面庞。

“你以为我是失了主子的丧家犬,定然容易被击溃——从精神到肉体,彻底地被击溃。你最擅长这种装神弄鬼的勾当,所以必然料不到失手。”

加隆居然还有力气挤出微笑。好在,他终于闭嘴了。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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