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远零一天

“Throw the emptiness out of your arms to add to the spaces we breathe…” - She/They

[普奇中心] 魔灯 I

简介:在安波里欧重置的石之海自由世界中,普奇神父依然活着(但是不是神父了,也不是“那个”普奇了。)

 


正面的墙上放映着一部棍棒喜剧,将军号,美国人基顿自导自演的电影。墙对面的“白蛇”投影仪泄下水母触须般的光,刺痒了恩里克·普奇木然专注的脸,仿佛是五官里浓缩的黑白片。男人低下头去,杯中倒影便滑向冰块,犹如被亮光挤走的柠檬。水中映出的他脊梁笔直,白发剃得不能更短,肤色恍如烟晶。待杯壁上的水珠尽数滚落,普奇让全身都缓缓陷进沙发里。

初时,年迈的主治医生获悉了普奇的创作癖,欣喜之情溢于言表。在这名可怜的老人的努力下,剧本《石城记》流传到了外面,在特定圈子里竟成为谈资。疗养院默许了普奇的乖张,以一种全新的审慎来与他打交道。消息灵通人士挖出普奇曾一度入选候补执事的旧闻,令其获赐雅号“修士普奇”,本人却讳莫如深。

窗帘敞开着,暮色四合,夕阳隐入伞松波涛似的树冠,自动洒水器摇头摆尾地标定濡湿的界限,在辖区内忠诚地逡巡。玄关处码着一摞电影期刊,正数第一本在拉页处折起,内页夹满了小纸片,像发酵过度的面包。桌面上铺着素净的白布,躺着发皱的红果,一本简装圣经,一个kindle,两管吸饱墨汁的纹银钢笔。

此楼曾是哨岗,一楼极高,走廊尽头的小仓库如今变作楼梯间,二楼为夹层,三楼两侧各有两个和三个守卫休憩的房间,石砌墙壁和罳顶均钉着通电的铜灯。三楼的守卫房几经改造就成了格林·多芬疗养院的单间,不算宽绰,在新住户搬来之前三楼的所有房间都归普奇使用。中庭植有松柏,空地上蹒跚着园丁喂的松鸡,每到傍晚会被园丁赶回圈舍。庭院一面是普奇的岗哨楼,一面是通往丘陵的花园,剩下两面都屹立着同样三层楼的拱廊公寓,二楼上居住着疗养院几乎所有的病人。白天,缘着花园的石子路能瞥见护林人小屋的黄色尖顶。

作为岗哨唯一的住民,普奇不认识其他的病人,独居将他从不必要的交际中解放出来。园丁、猎人、裁缝等人倒是常常与他照面。疗养院的雇员住在拱廊公寓的一楼,平日并不与病人为伍,宁可到花园这头的岗哨旁边来掷色子赌钱,趁机抽一口烟。

将军号渐入佳境,繁弦急管的音效与楼下乱笑声混在一起。笑声粗哑的是叼着烟斗的便装猎人,如同他向人兜售野味时那样眯缝着眼;呵呵两下便收声的是裁缝,腿上摊着一本花花绿绿的旅游手册。普奇解开护窗板拉索,冷风便穿透玻璃像条干燥的尾巴一般黏了上来。白发深肤色的男人一出现在窗前,楼下的收音机立即被人拧低音量,两双眼睛不约而同望向岩面砖墙第三层的窗洞,烟斗亦明明灭灭地瞥来一眼。

“Galliano,”裁缝率先开口道,“咱俩上次打赌——赌谁先打到野兔——”

“Galli,”猎人打断他,“省省吧,你赢不了我。”

“Galli,”裁缝咕哝着,“就算是这样,我们上次还是打了个平手。”

“就那一次,”猎人说,“你差点把兔子放跑了。”

“都怪半道窜出条蛇来,”裁缝说,“我在这儿混了五年,从没听说过这档子事。”

他接着说道,“再让我撞见,准要那畜生吃不了兜着走。”

叫格里的猎人半信半疑地呣了一声。二人的对话,特别是其中的裁缝,仿佛是刻意把这话说给人听的。普奇“啪”地关上窗户。他所在房间的玻璃窗板一咬合窗框,裁缝就伸手调高收音机,二人的肩胛骨松懈下来,连烟斗也换了口气眨了眨眼。

一直以来,普奇与他们这帮人相安无事,唯有前天上午,他对着中庭的景色速写,被路过的园丁恳请不要报告公共庭院圈养家禽的行为。园丁是个容貌比实龄苍老的男人,纵使秋风凛冽也挽着袖管,使人难以从他小臂上斑驳的新鲜伤口挪开视线。他喜欢露骨地观察交谈者,像是电影中颇具戏剧性的小角色(尽管难堪大任)。普奇好几次听人议论园丁如何托了熟人关系,才没被当作病人送进拱廊公寓的二楼。靠着胳膊上暗示自残倾向的伤痕和“关系”,园丁在众雇员之中占有了一席之地,得以按月领取薪俸而不是住进无收入的病房,并在赌马和彩票上部分地掷出。

普奇走近他的书架。上面按序摆着十余本速写簿和笔记本,共陈架上静待启用。他左脚有一点跛,左侧身体在用力时微微倾斜。最顶层是厚厚一沓皮筋扎好的邮件,他找出佩拉最近寄给他的那封信,用裁纸刀拆开,坐在台灯光下阅读。

“我最最亲爱的哥哥,”佩拉龙飞凤舞地写道,“我真想你。原谅我,我知道爸爸妈妈已经给你寄过了信,但我还是忍不住再写一封,你千万不要厌烦……”

窗外,冷而干的空气盘旋在玻璃上,向他的皮肤里渗透。普奇把读过的信贴在胸口,仿佛闻到佩拉常洒的香水味从纸张上传来,让他既想打喷嚏,又有种心怵感。他笔直地站起,咕咚咕咚地吞下一粒药片,他慢慢活动着开始变得汗湿的手掌,打开从书架上取下的第二封信。

来件人是SPW财团,向他许诺一套独立的工作室和一架更先进的投影仪。信封里还夹着一张支票,支票背后黏着一张被匆匆撕下的便签纸,像是趁人不备悄悄塞进来的。普奇掩住打哈欠的冲动,用手捋了捋便签纸参差的边缘。

便签纸上写道:

“恩里克·普奇,

不巧,我知道你的真面目,

好自为之。

没有署名。普奇捞出杯中柠檬,将残剩的冰块倒进嘴里。

安眠药让他大脑迟钝,他尽力攫住钢笔,赶在彻底昏睡过去前一气呵成地写起给SPW的回信:

“……感谢贵财团的通力支持。我很高兴能拥有独立工作室,希望我能够早日出院使用。至于投影仪‘白蛇’,乃挚友所赠,对我的意义非凡。请谅解,我暂时不需要,也不希望更换‘白蛇’,长久以来我都是这样想的。

竭诚期待未来与贵方进一步合作。

恩里克·普奇”

在变得幽暗的台灯光中,恩里克·普奇倒向蓬松的枕头,于10:03精确地一头栽进梦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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