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远零一天

最诚挚无保留的对话往往发生在与uber司机之间；当我们都还警惕的时候，这个叫Sam还是什么的小伙就主动摊牌，谈及他所认为讲英语的白美国人毫无反思享有的种种特权。他去过不同的国家，怀有深切的同情与丰富的思考，说话语速缓慢而倦怠，是那种你能在密歇根州遇见的、尖锐地拨准每一块儿化音簧片并将唇角咧开舌面撑高的口音，但被漫不经心的语气稀释了，仿佛黑暗的雾气散尽于不平坦高速路两侧植被疏落的宽阔地面。他（果不其然）没有正经的工作，或许还有酗酒的问题。我怀着一种黯淡的熟悉之情开始想象他的生活，他身边有多少人和他类似，抑或是他的不合时宜使他在这样的处境之中更为孤立无援。这种时刻我深深地觉得我和他是同一种人，连那种散漫、倦怠、平静都一模一样，因此转而停止谈话，与同伴说起无关的中文来。我的人生就是从一篇雷蒙德·卡佛抵达另一篇雷蒙德·卡佛的永恒临界。